与爸爸妈妈共同经历的那个火红年代




中基发展公司 李征翼


  时光荏苒。不惑之后经常会沉浸在往昔的回顾中,尤其怀念自己的少年时代,怀念那段虽说清苦,但并不缺少欢乐的时光。然而,每一次回忆总会伴随着一些沉重涌现在心头,因为那一桩桩成长往事,必然会与父母亲毕生的冶金地质工作经历有着无法分离的联系。随着年龄的增长,少年的懵懂在渐渐的觉悟中升华,愈发深刻地认识到那份纯真坦然和无忧快乐的背后,更多的是冶金地质事业开拓者们艰苦奋斗和坚韧付出的结果。

  我记忆的起始点可以追溯到辽宁省的杨家杖子,但我的出生地却是大约七八十公里以外的八家子。1966年,我家又随地质队集体调遣到陕西省安康县。自1967年起,我就读于715队子弟中学,老师就是地质队的职工。安康,成为我们共同成长的第二故乡。

  临近初中毕业的1974年,同班同学大都以内招子女身份参加了工作。翌年,我也随之成了爸爸妈妈的同事,成为一名年轻的地质健儿。

  而事实上爸爸妈妈都是在辽宁省东部的桓仁县参加的革命工作,那里靠近吉林省的通化,气候十分寒冷。妈妈说,那时的生活条件很好,大家工作热情高涨。

  品味妈妈对那一时期幸福感受的赞叹,不能不承认如此感触与时代的氛围衬托有着必然的联系。妈妈同样是年纪轻轻就投入到建设新中国的行列中。离开家乡时,妈妈携带的行李只有棉被,晚上须用棉袄棉裤铺展成褥子。但妈妈说,三个月之后她就置办齐全了包括褥子在内的日常生活用具,同时还积攒了90万元(旧币)寄给了姥姥。因此,可以肯定妈妈的幸福感受饱含着刚刚脱离苦难后的满足,以及对未来更深远的憧憬情怀。图1是恰逢远在县城的照相馆下乡服务时,妈妈与几位年轻同事的合影,这些珍惜美好生活年轻人的每一次拍照,并不是一件轻易的平常事。从装束上看,那时的妈妈显然未及"脱贫",她脚上的鞋子是那么不协调的单薄。

  我确信妈妈那时的幸福感受是真实的。她所在矿的矿长,就是那位盛怒之下不顾军令,用轻机枪打下猖狂的美国鬼子飞机的抗美援朝英雄,是他开创了人民军队用普通枪械抗击敌人飞机的先例,此后联合国军再也不敢嚣张地超低飞行了。每每听到爸爸妈妈讲述这些故事,我都会在他们流露出的情真意切中受到感动,毕竟与英雄为伍自然会受到鼓舞和增添蔑视困难的勇气。

  然而,父辈地质队员的艰辛毕竟是客观存在的。八家子遭受了一次洪水灾害,那一天晚上,一家人扶老携幼从后窗跳出逃生到山坡高处。但这一故事背后隐含的艰辛我只能凭借想象,因为妈妈每次讲述的重点内容总是"大水把院子冲得干干净净,那些刚刚劈好码成垛的劈材自然是全部没有了踪影……",其口气中透出的仅仅是惋惜而已。

图1 建国时期的女地质工作者(1953年桓仁)
(右起第一位站立者是本文作者的母亲)

图2 冶金工业部地质局东北分局103队地测科部分同事集体留影(1958年 八家子)
(后排右起第二位、前排右起第四位分别是本文作者的父亲和母亲)

图3 105队绘图组在杨家杖子矿产储量报告编制期间合影留念(1962年)
(第二排右起第一位是本文作者的母亲)

  开启我所有的记忆,姐姐已然是爸爸妈妈之外,支撑我和妹妹们坦然和快乐的柱石。杨家杖子矿产储量报告编制期间,爸爸妈妈几乎每晚都在加班,是九岁的姐姐在家带着我和婴幼的妹妹。那些日子,我们听到过屋外疯狂的狼妈妈为寻找被一些顽皮少年掏走孩子的嚎叫,而那一天的电闪雷鸣和狂风大作更是万分惊恐的经历,先是妹妹高声哭闹,然后是我的"和声"加入,最后是姐姐"发现"在闪电瞬间映照出一个似乎贴窗而立的"白脑瓜"而引吭。三个孩子的"混声"豪放盖过了雷雨声,引来了邻居。等穿着雨衣的爸爸妈妈把加班补助的两块月饼放在我枕边时,我能做的就是把月饼往跟前挪动一下表示接收,然后再接续睡去。

图4 远离故土前妈妈和我们一起留影(1966年)
(右起第一位是本文作者)

  在陕西,家里前后又添了两个妹妹。当小妹妹一周岁时,绘图组大多成员被充实到各野外分队,于是妈妈就带着她们深入到传说有野人出入的大巴山地区,姐姐则成了家长,担负起照顾留在家里的弟弟妹妹的责任,承担放学后生火、做饭、砸石炭和日常洗衣等所有的家庭事务。当我们再次见到日夜思念的小妹妹时,她已经不认得我们了。许多年后,在谈及勇敢的姐姐暑假期间率领我们去野外与爸爸妈妈团聚的两天历程时,这位妹妹突然问我:那个时候你们是住在老(姥)家吗?此刻,我才恍然醒悟,在她的记忆里没有此前离别的印象,而是一直把那次"投奔"作为我们三个年长同胞后加入这个家庭的"证据"。

  妈妈走了三十多里山路来到一个叫镇坪的地方接我们姐弟三个,然后带我们进行了第一次集体长途山路历险。妈妈一边走一边讲,她初次来时是雇当地少年用背篓搭载着妹妹走过这段山路的,陡峭山路的一边深邃得令人目眩,但那些山里的孩子们显然习惯成了自然,他们敏捷地快步行走着,算计着能够及早回家的时间充裕程度,而妹妹们则分别在两个背篓中惊恐地大声哭着……

  我们花费了近四个小时走完了这段行程。妈妈说,她来接我们时走得要快一些,匆忙中曾有两次差一点踩着被她惊扰的蛇,也因它们的迅猛窜动受到了些惊吓。我按妈妈的要求走在前面,边走边用树枝敲打小径两侧的草丛,希望能吓跑里边隐藏着的蛇。途中,我们还在一处就着由高处流下的清泉吃了馒头。那天,妈妈说她家乡小井沟的水还要更甜一些。

  我们无法把安康称为第一故乡,而事实上我们对各自不同的所谓第一故乡并无清晰的印象。因此见证我们成长的安康,必然是我和那些同班同学内心深处坚定的故乡。但生活在截然不同的山水、气候和民俗等陌生的环境中,我们的地质队员家长们则终归难免激发出日益强烈的思乡情结。

  故土难离,别情惆怅。举家迁往西北,按当时的交通状况等客观条件,爸爸、妈妈以及故乡的所有亲人其实都明白此去即是长别。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包装"起来,包括一只水缸和那个据说使用时间比姐姐年龄还大的小饭桌,但印象最深的当属一直伴随我家的那十几只废旧炸药箱,那里边装的全部是书籍。

  陕西的八年间,妈妈常常讲述家乡和家乡的往事,此般"托身白云还故乡"的情感表现后来却成为了妈妈甜美的回忆。暮年的妈妈很多次说起她十分怀念那些看着炕上躺着一溜儿小脑瓜听她讲故事的日子。

  在远离安康县城的基地建成初期,那里居住的人家还不多,日常生活买菜要到四公里外的五里铺镇。而砸石炭更是那一时期当地的一项艰苦的家务劳动。有一次,邻家那位聪颖小女孩的爸爸和妈妈花了多半天时间砸石炭,带着满脸、满身和着汗水的黑色尘土污泥,顾不上洗漱,夫妇两瘫倒在炕上,甚至没有了给孩子做饭的气力了……

  七年的初等教育,恰逢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几个关键性阶段,伴随着党内路线斗争和备战备荒反修防修的危难和紧迫,我们在批林批孔、反对师道尊严等运动潮流受到了锤炼和考验。又红又专的培育目标减轻了我们的课业,终日尽情玩耍中,学习生活很是轻松惬意。

  那一时期,大多同学的爸爸长年在野外工作,多数家庭的孩子只有妈妈在身 边陪伴。或许是由于政治环境和生活环境的共同影响,使得我们的政治思想突出,捍卫意识强烈。

图5 715队子弟中学四年一排(班)五好学生与班主任老师合影(1971年 安康)

  大约是1970年某日,同班一位女同学下晚自习时看到了对面山坡上有灯光闪晃,怀疑是反革命分子在相互联络或是敌特向空中入侵者传递信号。她把这一发现也报告给了老师,老师的建议是继续观察,以利于确切地分析判断。于是,我们大家分了工,组成几个行动小组,各组成员的工作分工包括记录信号的构成规律和深入追踪目标等。十几天后,大家汇总了观察结果:"信号"每天都出现,但地点不定,也没有出现相关的敌特破坏活动。据此,大多数同学首肯的结论是"信号"与敌特无关,只是山村间行人的手电光亮。然而,个别同学对此结论并不认同,表示还要坚持"侦察"下去。

  与轻松的文化课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一时期热切提倡学工学农和学习解放军,体育课改称军体课,工农劳动实践丰富,我们种植了玉米和一些其他的作物,还要参加学校"五七"厂烧制石灰和制砖烧砖工作。

  烧砖是一项具有神秘性和趣味性的工作。根据学校下达的任务安排,要求我们六年一班烧出第一窑砖。为此,班主任老师带领我们和泥、鼓捣着机器制砖、晾晒、挖窑、码转、点火……最欢乐的时刻自然是夜班守窑。原本只分配五个同学负责晚间观察窑火,但闻听可以自带行李睡在教室,结果踊跃参加守窑而聚在一起的共有近二十个男同学。集体生活,自己的天下,其轻松快乐和自我放纵程度可想而知。几个年龄稍大些的同学轮流着讲故事、表演魔术,疯狂地展示着此前没机会彻底显露的峥嵘个性。

  熄火出砖是神圣的时刻。全班同学默默地凝视着由窑中起出来的产品,脸上没有了嬉戏,但也没有哀伤。我们的成果是一整窑不合格的产品,直接导致了校办砖厂的"倒闭"。

  轻松的学习生活,使得我们有精力窥探家长们的工作。我知道了向山上钻机供水的水管会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声响,知道了钻机从地底下取出来的是外表光滑的岩芯,知道了行李袋、地质锤、罗盘这些工具,知道了晒图时会发出一股股刺鼻的气味,裁图的纸边可以钉成作业本……结合两次暑期的野外之行,我知道了可以依据青苔分布或树叶的茂盛程度辨别方向。隐隐约约中,我开始敬佩起爸爸他们这样的地质工作者,敬佩他们与神秘大自然的亲近及互助能力,敬佩他们跋涉在莽莽山岭和幽幽深谷中不会迷失方向。 正是他们不迷失方向地坚守着真诚和付出,我们才能够--在那个日常以苞谷(玉米)面和红苕(白薯)干为主食,副食品又极其匮乏,经常穿着破旧、甚至是露着棉花衣服的时代--尽情享受着那般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

  正是他们对国家和事业赤诚热爱的榜样引领和传导,才有我们在那个火红的年代中倍感幸福的基础和理由。

  他们,还有她们,是那个时代的英雄,是我心目中永远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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